纵然如此,一个朝夕相处的大活人猝然死去,还是给他造成了巨大的冲击——不同于第一次直面死亡时那种惊涛骇浪般、直接将人击垮的恐惧,这回恐惧如潮水般慢慢地漫上来,从脚漫到腰、从腰漫至脖颈,犹如钝刀子割肉,是另一种截然不同的苦痛。
出发时的三个太监,半路死一个,终点死一个,如今只剩他自己了,“兔死狐悲,物伤其类”,他既悲伤又害怕,害怕哪一天死亡毫无预兆地降临到他头上。
不由地又想到柳翠微昨晚说的那些话。
人心善变,可善变的又岂止是人心?人居一世间,忽若风吹尘1。命运无常,生死只在一瞬间。
确实不能在无意义的等待中虚耗时光了,趁他还好好活着,趁他还拥有鲜活的肉躰和美丽的容貌,他要把最好的自己交给澹台折玉。
扶桑再次抱紧澹台折玉,带着浓浓的哭腔道:“我们能不能尽快离开这里?过完生辰就走,好不好?”
澹台折玉怔了怔,什么也没问,只是温柔地应了声“好”。
又抱着扶桑哄了一会儿,趁扶桑去后院洗脸,澹台折玉叫来朝雾,交代了她几句话。
朝雾出了漪澜院,先去了都云谏住的院子,一字不落地转述了澹台折玉的话,紧接着又去了君如月住的院子,对君如月道:“殿下命奴婢转告二公子,殿下决定后天动身前往鹿台山,请二公子提前做好准备。”
君如月有些诧异。
昨晚的筵席上,澹台折玉明明说想在府中暂留几天,于是将启程之日定在了五月初三,怎么突然又急着要走?
总不能是因为那个溺死的太监罢?
这两件事之间好像没什么必然的联系。
“殿下有说原因吗?”君如月问。
“没有。”朝雾如实道。
君如月莫名想到扶桑,心里竟生出淡淡的不舍。
真是奇怪,忽略两年前那次匆匆偶遇,他和扶桑也才刚认识一天——不对,严格来说只有半天,而且也并未发生什么刻骨铭心的事,只是一起逛了一次街、淋了一场雨而已,何至于不舍?
难道他也是个“见色起意”的俗物?
可他见过的令他印象深刻的美人又何止扶桑一个,怎么他就没对别的什么人动过心念?
君如月想不通,便不再多想,去找他的父亲,传达了澹台折玉的意思,商量相关事宜。
……
日暮时分,扶桑推着轮椅,和澹台折玉一起来到莲池边那座水榭,欣赏落日的风景。
后天就要走了,今天不看,以后恐怕都没机会了。
灿烂的余晖洒在水面上,浮光潋滟,轻波粼粼,美不胜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