屋内濒死的腐朽之气被含有酱香味浓郁的肉香所湮灭。
男人懒洋洋地倚靠在厨房的门边,神色得意地等待女人的夸奖。
小草一手揭盖,一手用铁勺搅和鱼汤,转头对着男人问道。
“搞完卫生了?”
龙珣微微扬起下巴,用隐隐透着张狂的笑容作为回答。
“那你把菜都端出去。”
龙珣一愣,问道。
“凭什么要我做?”
“你不是没事儿干嘛。”
“我不要。”
“乖啦。我还要看着汤呢。你把菜端出去就可以开饭啰。”
龙珣把上身向后倾去,看见陈老师还是全神贯注地一边朗诵诗歌,一边与女儿的遗像说话。
阳台的窗门敞开着。
新鲜的空气与灿烂的阳光倒灌进这个生锈的牢笼。
陈老师的脚尖前,有一束金黄色的光明横亘落下。
陈老师发现了光明的存在,于是怕被烫伤似地紧切地收脚,然后他的身体像一卷胶带,把多余的部分给重新缠绕回。
满头白发的老人穿着臃肿的衣服紧紧蜷缩在凳子上,反复念着一句话:
物是人非事事休啊……
开饭之前,小草和陈老师在阳台上烧纸。
龙珣没有参与。
他不认识亡者,不想凑这个热闹。
铜盆里的火烧得又快又旺,陈老师很快就满头大汗。
小草看着汗浸湿了陈老师那毛毡片似的头发,没有说话。
陈老师精神状况不好,总说冷。
他穿衣服,是一件短袖套上一件长袖又套上一件短袖。
即便是大热天的,他也要把遮得严严实实,好似从长白山跑下来的雪人。
无人知晓他到底一共穿了多少件衣服。
叁人同坐,桌上有豆腐鱼汤,白灼虾,辣椒炒肉,醋溜白菜和杂酱面。
小草给老师从铁盆里捞起裹着黑褐色浓稠酱汁的碱水面,说道。
“陈老师,你尝尝我做的面条有没有你们山西那边好吃。”
陈老师双手接过小草递来的碗,不胜感激地说道。
“谢谢,谢谢。肯定好吃,肯定好吃。”
小草剥着蒜瓣,瞥着嚼面的陈老师,小心翼翼地问道。
“怎么样,还行啵?”
陈老师一直点头,眼睛闪着泪花。
小草抽了几张纸巾,塞进陈老师握筷子的手里,说道。
“哭吧,哭吧。哭完了就好好吃饭嗷。”
陈老师抹眼泪,颇为羞愧地说道。
“我以前总是麻烦你。现在,你还带个帮手过来。我都不知怎么谢谢你。”
小草看着她的男人,笑道。
“计较这个干嘛。更何况,他是我男人。我去哪儿,他就应该去哪儿。来,吃蒜。都说吃面不吃蒜,味道少一半。”
陈老师惶恐地兜着小草放在他手心的如同月牙的蒜瓣,说道。
“我昨天,在街上看到我女儿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