就这样酝酿了许久,本就嗜睡的扶桑终于缓缓睡去,薛隐睁开眼睛,看着黑魆魆的舱顶,许久之后,他小心翼翼地翻身,从平躺变成侧躺,面朝着扶桑,尽量拉开两具身体的距离。
习武之人的五感六觉皆异于常人,薛隐可以听见猎猎风声和滔滔浪声,可以看清扶桑又浓又翘的眼睫,还可以嗅到扶桑身上散发的幽幽体香,犹如在这污浊之地悄悄绽放的一朵花。这股幽香通过鼻腔进入他的身体,渗入他的血脉,在他的五脏六腑和四肢百骸里诱发起一阵阵难言的躁动。
薛隐闭上眼,屏息凝神,试图将躰内那股躁动抹杀,忽而听见扶桑弱弱的咕哝一声,好像在喊冷,薛隐刚要帮他掖好被角,不料扶桑陡然翻身,直接翻进了他怀里,旋即无比熟练地抬手揽住他的腰,恍若这个动作已经做过千万遍。
薛隐的呼吸和心跳同时一窒,有个声音在他脑海中咆哮:推开他!快推开他!
然而薛隐却一动未动,垂眸盯着埋在他胸前的半张皎洁面孔,只要他稍稍低下头,他的唇就能触到扶桑的额头。
薛隐此生抗拒过无数诱惑,此刻理智的防线却岌岌可危,他的手不由自主地搭上了扶桑的后背,想让扶桑更紧地貼着他的胸膛。
他犹在苦苦挣扎,扶桑却倏地惊醒,他一时分不清置身现实还是梦境,颤颤轻唤:“……玉郎?”
薛隐也不急着推开他,喑哑道:“我是薛隐。”
扶桑如梦初醒,慌忙离开温暖的怀抱,仓皇地想,定是自己睡熟后主动钻进薛隐怀里的。顾不上自辩,他复又凑近薛隐一点,双眸在黑暗中闪着幽光,微弱的话音里蕴含着难以自抑的喜悦:“薛大哥,孩子在踢我。”
薛隐愣了愣才意识到他在说什么,却不知该作何反应,只是呆滞地看着扶桑近在咫尺的容颜。
“他又踢我啦!”扶桑喜形于色,“你要不要摸摸看?”
不等薛隐拒绝,扶桑就捉住他的一只手,放在隆起的腹部,急切地问:“感觉到了吗?”
薛隐感觉到了,他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频繁的胎动,在这个怪异的瞬间,他恍惚以为自己要当爹了,转瞬又醒悟,这个孩子属于扶桑和澹台折玉,他的心里无端涌起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。
扶桑的感受自然比薛隐更強烈,他在持续的胎动中潸然泪下,微微哽咽道:“我真的怀孕了,我真的怀了玉郎的孩子……”
在此之前,虽然他的肚子一天天变大,但他心底始终存着一丝疑虑,怕到头来只是他白日做梦,空欢喜一场。
此时此刻,他才终于敢彻底相信,自己的腹中千真万确地孕育着一个小生命,他欢喜地落下了眼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