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所有人都知道,我母亲死于我出生的那一天, 但鲜少有人知晓,其实那天丧命的不止我母亲,还有我的孪生兄弟,只不过他还没来得及出生就胎死腹中,我母亲听见接生的嬷嬷说诞下了一个死胎,一时大恸,这才血崩而亡。”
“我母亲的死讯尚未传到澹台顺宣耳中,当时的钦天监监正吕芝泉求见澹台顺宣,说他夜观星象,发现太白蚀昴,积尸星和天煞孤星辉映于天,此乃大凶之兆,恐有灾星降世,祸乱天下。我母亲的死讯紧接着传来,恰好验证了吕芝泉所说的话。”
“我甫一出生就害死了自己的母亲和弟弟,坐实了‘灾星降世’的恶名,待我长大成人,可能还会危及澹台顺宣的帝位乃至性命,澹台顺宣没亲手杀了我,已是天大的仁慈,他还遵守了对我母亲的承诺,将太子之位传授于我。”
“一个尚在襁褓、没有母亲保护的太子,随便什么人都能要了我的命。为了保住我这个流淌着韩氏血脉的嫡长子,我舅舅将我姨母送入后宫,代行母职,抚养我长大。直到我四岁那年,姨母拥有了属于她自己的孩子,虽然她依旧关心我、疼爱我,但我能感觉到,一切都变了,那是我第一次品尝到失去的滋味。”
“五岁那年,我主动搬出姨母所居的翊祥宫,入住东宫。刚住进东宫那段时间,我几乎每天晚上都梦见有人要杀我,要么是我身边的太监宫女,要么是后宫嫔妃,要么是澹台顺宣,闷死、勒死、毒死、刺死、溺死、摔死……各种死法我在梦里都体验过了。那时的我真的很怕死,每天都战战兢兢,如履薄冰,凡是入口的东西都格外谨慎,对身边的每个人都充满警惕,偏偏还要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,唯恐被人看出我的恐惧和懦弱。”
“等我再长大一两岁,也许是变得坚强了,也许是习以为常了,总之没那么怕死了。六七岁正是贪玩的年纪,但我从未有过一天放松,除了吃饭睡觉,几乎所有的时间都用来读书,夙夜匪懈。那时的我尚且心存奢望,认为只要我勤学苦读,做个优秀的太子,就能让澹台顺宣对我刮目相看。直到八岁那年的夏天,仙藻被人残忍杀害,我亲眼目睹它血淋淋的尸体挂在树上,当晚便一病不起。不论是真情还是假意,太后将我接去仁寿宫照顾,我缠绵病榻一个多月,有几次甚至病得快要死了,可澹台顺宣一次都没来看过我。我终于攒够失望,对澹台顺宣彻底死心,再也不乞求他的垂怜。与此同时,我也没了心劲,我不想再做太子了,太子之位带给我的从来只有痛苦,我不想再这么无休无止地痛苦下去,我只能去求我的舅舅,求他帮我把太子之位让给别人,但舅舅怒斥了我一顿,那是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对我发火,他骂我愚蠢、软弱、不孝,辜负了死去的母亲,辜负了整个韩家以及所有支持我的人,我不能让位给任何人,否则不单我性命难保,还会有数不清的人因我而死。”
“我没有别的路可走,我只能逼迫自己继续待在这个位置上,日复一日、年复一年地接受折磨,我不止一次地想过自杀,但我没有付诸行动,因为这世上还有我在乎的人,一个是我的胞姐澹台重霜,另一个是我的表哥韩君沛,是他们支撑着我,让我苦苦坚持。可是后来,我接连失去了这两个对我最重要的人。”
“先是表哥战败,在回京途中感染疮疡,不治而亡,紧接着姐姐被迫做了和亲公主,远嫁西笛。我试图阻拦,可澹台顺宣像座大山一样压迫着我,除了跪地哀求我什么都做不了,然而我的哀求对他来说微不足道。十八岁的我和八岁的我没什么不同,辛苦煎熬了这么多年,却依旧没有任何反抗之力。我恨透了自己的无能为力,也恨透了澹台顺宣的寡情薄意,我甚至怀疑表哥的死很可能也是澹台顺宣在背后作祟,因为舅舅功高震主,他忌惮多年,可他奈何不了舅舅,只能对表哥下手。我越想越笃定,澹台顺宣就是那个幕后黑手,他害死了表哥,牺牲了姐姐,我这一生所承受的痛苦全都是拜他所赐,只有他死了,我才能得以解脱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