非鱼关上门,走到桌旁,在陈怀顾身边坐下,给两位客人倒茶。
陈怀顾仍是一身白衣,清明双目盯着扶桑,道:“我记得你,下午在庙里,你帮过我。”
如此近距离地与陈怀顾对视,扶桑恍惚以为对面坐的是春宴,他心里五味杂陈,面上却微微笑着,道:“举手之劳而已,不足挂齿。”
陈怀顾又看向澹台折玉。
这两位不速之客皆相貌不凡,但气质却截然不同,一个柔如春水,一个凛若秋霜,令人见之忘俗。
不等陈怀顾开口询问,澹台折玉直截了当道:“在下柳棠时,携幼弟投奔他乡,途径此地,听说了灵蛇庙的故事,今日去逛庙会,又亲眼看见陈公子试图毁坏巨蛇雕像,心有所感,不吐不快,便冒然来访,还请陈公子见谅。”
陈怀顾端起茶杯浅饮一口,心平气和地问:“你想跟我说什么?”
澹台折玉目视着陈怀顾,一字一句道:“自我记事起,便活在父亲的权威之下。他是天底下最绝情的父亲,从未把我当儿子看待,我只是他手中的一枚棋子,他对我只有无尽的冷酷、猜忌、苛责以及利用。因为他,我失去了最好的兄弟和朋友,失去了最亲的姐姐,最终连我自己也失去了。所以我决定反抗他,我失败了,也失去了他赋予我的一切,只剩下这副残破不堪的身体。”
澹台折玉说出的每个字都像一把刀,狠狠地扎在扶桑心上,令他心痛如绞,泪落无声。
非鱼递过来一方手帕,扶桑伸手接住,背过身去擦泪。
澹台折玉若无所觉,自顾自道:“我经历过,所以明白你现在的感受,也欣赏你反抗父权的勇气,不忍心让你如我这般毁于一旦。当你无力反抗时,逃避不失为一个善策。等你离开这个小地方,去到更广阔的天地,有了更高的地位,到时候你的父亲就再也奈何不了你。你既已中了解元,那么明年三月的春闱,正是你逃离此地的最佳时机。如果你等不及,现在就可以动身前往京城。扶桑,把信给我。”
扶桑急忙从书袋里掏出那封信递给澹台折玉,指尖上沾的泪水在信封上留下了一点痕迹。
澹台折玉转而把信交到陈怀顾手上,道:“等你到了京城,拿着这封信去找太子太傅崔恕礼,他自会照应你。”
说到这里,陈怀顾若还猜不出澹台折玉的身份,那就愧对他的才子之名了。
陈怀顾拿信的手微微颤抖,瞪目结舌地看着澹台折玉,猛然起身,作势欲跪,澹台折玉伸手一拦,道:“言尽于此,善自珍重。扶桑,我们走罢。”
非鱼起身为他们开门,随更就守在门外,他和扶桑一前一后将轮椅抬过门槛,等到了楼梯口,随更和陈怀顾一左一右抬着轮椅,扶桑在后头扶着。
出了小楼,到了街上,换随更推着轮椅,径自离去。
陈怀顾不言不语,定定地站在人来人往的路中央,直到那几道身影消失在夜色深处,他突然无法自抑地痛哭失声。
第74章
这天晚上, 扶桑和澹台折玉依旧同床共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