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丝漫卷的寒风混合着巡逻士兵的踢踏声幽转入帐, 李攸烨茫然回神,苦笑着淡化脑中纷乱的思绪,伸手入怀, 忽然从腰际勾出一只精致小巧的拨浪鼓出来。她出城时,偶遇一个卖货郎的老汉从夜市收摊归家, 就着灯笼的稀疏光影, 一眼就瞧上了这只扎在货郎架最顶端的拨浪鼓, 玲珑而别致。偷偷将一锭银子塞进了老汉拴在腰上的钱袋里, 顺手便取走了这只羊皮面绘着武将彩纹的小玩意儿。一路爱不释手地把玩, 直到快入军营时才收起来。心里的失意愤懑,因这小鼓的存在, 多少勾了些去。
此时,见帐中无人,她又把小鼓拿了出来,捏着手柄悠悠转了两下,那拴在小鼓耳际的两根皮条便牵扯末端的鼓槌,雨点似的对着鼓面欢脱击打,发出一连串噼里啪啦的乒乓之响。这稍显杂乱的鼓声,在充斥着兵戈铁马的硬冷寒夜里,并不十分突兀,反倒像一串清亮悦耳的音符,挠得人耳朵痒痒的。李攸烨嘴边噙着温暖的笑意,唤来一个士兵,“安排给单将军报信的人走了吗?”
“回殿下,还没走,正要启程!”
“正好,你将这个拿给他,让他捎给单将军!”她似乎因赶上时辰而弯了弯唇角,将小鼓递给那士兵,一直看他领命出了帐,脸上的笑容才悄无声息的洇散,一丝莫可名状的怅然隐没在玉琢的眉眼间。回头,换了行军时必备的银装甲胄,自觉恢复了一脸肃然。提起搁在案上的剑,在烛光不舍的追逐中,闪身离开帐子。也带走了帐上唯一浅映的影子。
帐外的只影还保持猝然凝滞的姿势。从那奇异的声响越过一层层障碍直击心门开始,她措手不及,周身便被如约而至的冷意冰封。
那意外且醒目的小小鼓声,与江面卷来的濡湿的风不期而遇,化作一场纷纷扬扬的冰凌碎雨,漫天浇下。从头到脚,从指到心,她幽长的青丝与娆美的裙裾,一概没有逃脱这场灾劫,莫不湿得淋漓尽致。
隐于黑暗的影子狼狈得无处遁形,心口咽的悲伤难以自抑,只想顷刻间甩脱这萧瑟的冷风。一闪念的逃离,腹里的骨肉忽然绞出天大的动静,她不堪重负地弯下腰来,脸色煞白如纸。
靠着帐幔缓缓栖身,抖着手取出常备的药丸,含了一粒,掌心便抵在小腹上轻轻地揉,缓解一波又一波干呕附赠的苦楚。想到,痛与爱皆来自这骨肉,她忽然噙了满眼的酸涩,顺着腮颊一滴滴坠在地上,泥土咽了悲伤。
直到胃里没有了感觉,她才试着慢慢站起身,听到有脚步声走近,怔忪地抬头,待看清来人模样时,脸上乍现一丝除悲伤以外的慌乱,下唇咬在嘴里,有些像做了错事被大人逮到的小孩子。